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默尔索的屌丝人生


发布时间:2013-07-03 16:57:56    来源于:CBF聚焦网

摘要:

他不清楚自己究竟干了什么。灼热的阳光下,他满头大汗,焦躁不安地举起了手中的家伙。恍惚中,他扣动扳机,一声巨响过后,眼前的阿拉伯人倒地而亡。接着,他又莫名其妙地对着尸体连开四枪,看着子弹消失在尸体里。
   
——早年读加缪的《局外人》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,对小说所要表达的思想不甚了然。比如,在上述场景中,主人公默尔索的行为很让人费解,之前他还劝朋友雷蒙不要贸然行凶,结果自己反而无缘无故的开枪杀人。
   
寡言少语、冷漠内向,年轻的默尔索对什么都是一副恍恍惚惚、漫不经心的样子,连母亲去世的日子都记不清,在安葬母亲时也没有任何悲伤的表示,葬礼的第二天便与女友厮混在一起,直至糊里糊涂杀了人,糊里糊涂出庭受审,临刑前却又怕孤单而希望自己处决那天有许多人来观看。
   
如此匪夷所思的人和事,全然超越我们既定的社会规制和惯常的价值理念。特别是对曾经生活在计划经济时代的中国读者来说,一切习惯于从按部就班的秩序出发来处世行事,面对默尔索不合常理的行为,一时无以名状,这恐怕是评论家喜欢把《局外人》归为“荒诞”小说的一个重要原因。

世上屌丝皆相同

 “荒诞”云云,其实是按旧版的人生标准所下的判断,若放在今日新版的社会格局中,人们对默尔索的怪异行为想必不会太过惊讶,甚至在我看来,他就是一个十足的异国屌丝。只要稍稍留意一下,无论默尔索的生存境遇还是情感心态,竟与我们周遭那些茫然无助、惶惑度日的屌丝们毫无二致,有时连无厘头的杀人行为也相差无几。
   
不妨先来看一个发生在我们身边的真实故事。
   
凌晨两点,在外闲逛多时的一个年轻男子来到一家足浴店,女按摩师照例为他提供足底按摩服务。开始两人还不时聊天,可当那男子得知小姐是东北人时,对话便戛然而止,一时场面有点尴尬。女按摩师倒不介意,按时完成服务项目才去后台料理余事。
  
 事情至此,尚无意外。可接下来的一幕没人会想到,那男子突然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把尖刀,试图刺杀女按摩师,女按摩师从镜子反光中见状,狂叫着跑了出去,足浴店老板闻声赶来,当即被男子连刺数刀,最后无端死在自家店门口。
   
人们对那男子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,在案件审讯中,他交代说,自己曾与一位东北姑娘长久恋爱,因姑娘父母家人坚决反对而痛苦分手,从此他对东北人怀恨在心,不愿在东北人老板手下打工,不愿与东北人相处共事。那晚因工作无着而到足浴店寻欢,开始觉得那小姐不错,可听她说是东北人,不禁怒火中烧,下意识地产生了报复心理。
  
 读罢报道,脑海里立即浮现出《局外人》中的默尔索形象。虽然一是文学作品,一是现实生活,又是两个不同的时代,两位主人公却一样的精神迷茫,一样的生存困顿,一样的孤芳自怜,一样的离群索居,从屌丝人生的视角来观察两人的人文特征,真是中外何其相似乃尔。
   
活在自我中的独行侠

还在上世纪八十年代,我在一本题为《外国文学名著中的典型人物》的小书中,介绍了文学史上数十个经典形象,意在证明文学典型具有超越时代和国界的持久生命力。今天,当我们由加缪笔下的默尔索想到当下屌丝的生存窘境,由当下屌丝想到默尔索的文学形象,这种文学与生活、历史与现实的互通交融,不能不让我们感叹时空穿越的奇妙。
   
在《局外人》中,作者并没有告诉读者默尔索长得怎样,对他的高矮胖瘦、外貌长相、衣着装扮,人们一概毫无印象,这也是加缪文学创作不同于传统小说的风格。但是,掩卷细想,默尔索作为某类人物的社会特征依然清晰可辨。一是公司小职员,社会地位低下;二是收人不多,只够温饱;三是社会关系贫乏,少与人交往;四是游离主流,处于边缘化状态;五是缺失人生目标,没有理想信念;六是性格孤僻,意志脆弱,得过且过,不求进取,浑浑噩噩,安于现状。
  
我们还可以找出默尔索诸如此类的不少特点,而最根本的还在于,默尔索始终形单影只地活在狭隘的自我世界里。表面上,他也天天上下班,天天与外界接触,骨子里却独来独往,我行我素,全然不顾周围人对他怎么看怎么想怎么说。
   
母亲死了本该伤心落泪,他偏没事人似的,在守灵之夜竟明火执仗地抽起烟来;女友要和他结婚,问他是否爱她,他菜鸟似地回答“怎么样都行”,还说自己“大概不爱她”;在法庭上,他既不为自己辩护,甚至拒绝向神父忏悔。
   
默尔索从不懂与人沟通,不知道怎样与人妥协。他无视一切约定俗成的显规则和潜规则,堪称天马行空、旁若无人的独行侠。他无意冒犯社会和法律,也不想从别人那里额外索取什么,只因一味听从内心的驱使而与外部世界格格不入。
  
 毫无悬念,默尔索最终被判处死刑,理由并非他杀了人,而是他在母亲下葬时“竟然不哭”。检察官起诉道:“我指控这个人怀着一颗杀人犯的心埋葬了一位母亲”。这表明,他确是一个徘徊在传统社会格局之外的“局外人”。他貌似活在社会之中,实际早被社会遗弃。

绝无仅有的奇迹

真的,没人知道默尔索在想什么。连他自己都迷茫,人生除了抽烟喝酒看电影做爱逛马路游泳,还有什么高尚的意义。远处海景诱人,默尔索踯躅在路上,空洞的眼神里仿佛什么也没看见,就像我们无法确认身边的屌丝们每天为何忙碌奔波一样。
   
据说,纽约时报广场曾经出现过关于中国“屌丝”的广告,但很快被美国当局禁播,理由是该词大不雅。可在我们这里,屌丝成了网络流行热词,一个不为普世眼光看好的词汇,得到越来越多华夏子孙的认同追捧,这不能不说是一件颇具“中国特色”的事儿。

屌丝的走红,与其说是人多势众,不如说是折射出当今社会的生存艰难和人生无趣。网传,屌丝的组成包括二代农民工,被城管赶来赶去的城市小贩,失意的代工青年,不满现状的公司小雇员,流落街头的失业者,困厄的专科生等等。他们大多属于出身卑微,没有社会资源,过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那种平庸日子的80后或90后,处在无人关照的社会底层。
   
如此挣扎在温饱边缘的小人物,任何年代任何社会都存在,在狄更斯、欧·亨利、高尔基的小说中多有描写,而以一个数以亿计的庞大群体分布在一个贫富悬殊的庞大国度,则是绝无仅有的奇迹。
   
这也显示了现实中的屌丝与默尔索的不完全一样,至少在精神层面上,前者远未有后者那种与生俱来的自尊和刻骨铭心的寂寞。
   
我们的屌丝固然乐于自贬自嘲乃至自贱自虐,却也未必体现了内心的自信强大,通常不过是反映了求富无望、求贵无路、求进无门、求才无能的无奈。他们天生是渴求物欲私念的俗人,只要有房有车有财有势,他们必然心动行动,决不会顾及脸面道德而拒绝廉价的收买。屌丝们的遍布社会各处,构成了中国世俗社会闹哄哄的庸碌场景,也注定了这个国家重建信仰的任重道远。
   
默尔索不同。他生来无欲无求,不屑屈从外界的诱惑。他只为自己活着,终了不得不为孤傲的人格而献身。


荒谬环境造就荒谬人生

这不是说默尔索比我们的屌丝高明。屌丝就是屌丝。即使中外大异其趣,屌丝人生的喜怒哀乐、浮沉起伏也大体相同。归根到底,屌丝的无处不在和命运不定,乃社会环境败坏使然。
  
 “今天,妈妈死了。也许是昨天。”《局外人》的这种孩子气的开头,一上来就让人置身于怪异的氛围中。这种怪异的氛围从头至尾,弥漫全书,恰好为默尔索古怪而短暂的一生提供了环境注脚。
   
在小说中 加缪还借默尔索在监狱中看到一截发黄的报纸,讲述了一个故事:一个男人背井离乡在外工作多年,赚了大钱决定返回家乡,为给家人一个惊喜,他没有事先通知母亲,又遣走妻子,隐瞒姓名住进母亲开的旅馆里,结果却被开黑店的母亲杀死,待妻子回来说明真相,母亲羞愧而上吊自杀。
   
以喜剧开场的故事,出人意料地以悲剧收场,人生的荒唐莫过于此,而这正是贯穿加缪全部创作的哲思主题。他在对自己的两部主要小说评价时说过:
  
 “《局外人》写的是人在荒谬的世界中孤立无援,身不由己;《鼠疫》写的是面临荒谬的生存,每个人的观点看似不同,骨子里却有等同的地方。”
   
在加缪看来,人生毫无归属感和安全感可言,一如飘浮的尘埃,无处安顿。这是默尔索的悲哀,也是当今屌丝的不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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