据报道，12月初，温州标杆性大型企业庄吉集团由于子公司庄吉船业遭船东弃船，以及接踵而来的银行连续抽贷，资金链有断裂之忧。而自庄吉船业发散开去的互保圈又牵涉众多民营企业，互保金额逾300亿元，银行抽贷风险也有向圈内企业扩散之虞。

庄吉最终的命运，无论是如市场传言等待被收购，还是和信泰集团一样，由政府出手相救，问题是谁愿意替还这50亿的贷款。就算替还50亿贷款，正如一位知道庄吉内幕的人士所言，这能帮助庄吉创造财富吗？庄吉在造船方面是亏损的，只剩下服装是盈利的，就算一年利润为7000万，50亿元要还多少年?

庄吉的案例再次让人想起温州金融改革，当初是为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，目前到底有成效吗？时隔8个月，11月23日金融改革细则的出台究竟有哪些新内容？对此，《中国经贸聚焦》已是第三次采访民进中央经济委员会副主任、中国中小企业协会副会长、温州管理科学研究院院长周德文了。

《中国经贸聚焦》（下称“CBF”）：温州现在的金融危机到什么程度了？

周德文：2012年民间借贷危机不但没有得到缓解，还爆发了严重的信用危机。由于缺乏公信力，银行不相信企业，企业不相信银行，企业供、、产、销之间也出现信用危机，市场经济的信用基础被消弱，造成恶性循环，正象我2012年初警示的：民间借贷危机已向金融机构蔓延。

银行不良贷款率9月末为3.27%（官方数据），个别银行不良贷款率事实上已经超过8%，这样发展下去甚至很快会超过10%。超过3%的话，银行会缩减贷款规模，还会抽贷压贷，所以外界报道的银行每天新增贷款多少亿投给中小企业是不可信的。

银行现在抽贷压贷非常严重的，企业在还贷款方面一旦出现一些问题，银行马上抽贷压贷，这就引起互保的连锁反应。庄吉就是一个典型，除自身经营存在问题外，和银行抽贷压贷不无关系。银行一年内抽贷1个亿，最后一批一家银行抽贷3000万元，成为压垮庄吉的最后一根稻草。庄吉50亿贷款背后牵涉到众多担保企业，这些担保的企业虽然还没有被曝光，但日子非常难过，有的老板已经失踪，打电话找不到人了。

CBF：11月23日，温州经改细则终于出台，外界普遍比较失望，您怎样评价这次金改细则？

周德文：金改细则原来定于8月份出台，后改为9月底，后又取消新闻发布会，最后定在11月23日，一波三折，一方面说明金改的艰难，另一方面说明政府的小心谨慎。

金改12条细则不能说完全没有亮点，比如，把个人资本海外直投放在比较重要的位置，原来是研究开展个人境外直接投资试点，现在是允许进入，虽然还没有开始实施，但已有所进步。允许小贷公司发行私募债也是亮点，原来小贷公司的资金来源要么是自有资本，要么向银行拆借50%，现在允许小贷公司发行私募债，拓展了融资领域，对企业是有利的。特别在直接融资方面，提出建立温州地方性的证券公司和信托公司，这在以前是没用的，也是不敢想象的，这也是一个亮点。

但是，细则不细。细则公布之前，新华网提前作了报道，我那时刚好在北京，很多记者打电话采访，很多企业家也打电话给我，他们以为细则的内容会包括操作流程。有企业家说，在印尼有一个矿山，他们几个兄弟准备去投资，问我怎么申请个人资本海外投资，我说我不知道。到今天为止，我也不知道怎样申请，到哪个部门？原先不允许投资房地产和矿产，现在是什么状况？也不清楚。

CBF：允许个人资本境外直投，会不会出现中国资本外逃，“张兰”事件频发？

周德文：个人资本境外直投不能等同于资本外逃。资本海外直投无非有两种，一种是积极开放的，一种是消极秘密的。国家长期鼓励民间资本对外投资，不能总是招商引资而不鼓励中国资本走出去，资本既有流进也要流出。不过中国的资本来源有时存在不透明的地方，过去大多是通过地下钱庄流出去，个人资本境外直投合法化以后，对其来源的合法性或许会进行公开审核，只要资金来源合法，个人可以昂首挺胸地走出国内去投资。这也是人民币国际化必须要走的道路，还要加快推进。

CBF：金改细则仍然没有提到利率市场化，您认为何时能实现这个目标？

周德文：温州民间借贷一直是“利率市场化”的，只是不敢阳光化，没有规模化运作，既然作为金融改革实验区，就要勇于尝试，可以分步走：第一步，民间借贷公开实行利率市场化，不要用基准利率的4倍去限制它，实际限制也是无效的；第二步，在地方性的金融机构，如小贷公司、村镇银行或者农村信用社改制的商业银行先行进行试点，试点没有问题后，可以推广到温州所有金融机构，包括四大银行在温州的分支机构，几轮下来没问题，说明利率市场化不会冲击金融秩序，可以考虑通过顶层设计在全国范围内推广。

利率市场化是必须要走的路，温家宝和周小川都多次公开反复强调，利率市场化的条件已经基本具备，现在的呼声也越来越高。我对未来充满希望，乐观地预测2013年可能会把利率市场化纳入到金融改革中。从温州来说，民间借贷管理条例已经起草完毕并上报，将在1月份的浙江省两会上审议，如通过的话会在地方立法，最快2月份就会开始实行。譬如，存款的利率适当地浮动，贷款利率在一定区间内如3个月之内（短期借款），可扩大基准利率的倍数，不受4倍的限制，然后循序渐进。实行利率市场化必定会对现有金融机构产生一定冲击，这是正常的，通过这一轮的冲击让其回归市场经济，走向市场化的道路。

CBF：金改细则的第2条，小额贷款公司依法改为村镇银行中的“依法”改为“按有关规定”，这有什么意义吗？
 
周德文：我觉得在文字上做文章毫无意义。法律是客观存在的，有关规定仍是法律，国务院已经给你试点条例了，就应该大胆去做。温州当年的金融改革，人民银行不同意，市委市政府领导就拍板了，改革的魄力很大。城市合作社也是温州人发明的，比现在的村镇银行还要好，村镇银行还要所谓金融机构来主导，而当年的城市信用社就是民营银行，那时候还没有国务院的批准，都敢去做。三四十家城市信用社，发挥了很好的作用，都为中小企业提供贷款服务。台州当时学习温州，也设立城市信用社，最终城市信用社改为民间银行即泰隆银行，现在运作得很好。既然成立了省金融改革领导小组并由省长领头，小组可以直接批准几家社区银行和村镇银行，自己运作，自己监管，地方政府自己负责任。

CBF：既然温州金融改革成效甚微，有人提出不如来次洗牌，让没有竞争力的企业倒闭，恢复市场秩序，您怎么看？

周德文：中小企业是弱势群体，需要政府扶持，成长型的中小企业危机时，政府也应该予以帮助。但政府一味救企业，某种程度上也是在破坏市场秩序，企业亏损，资不抵债，只能即最必须终走破产的道路，依法办事，这样于国于民都有好处。对企业家来说也是一种解脱，不用再跑路了，不用自杀了，自己承担名誉损失。企业家也会长记性，知道办企业是有风险的，下次再办就会更谨慎。国内是为维护社会稳定，拼命注入资金，拿老百姓的血汗钱去救助企业，这个会遭到非议。

温州不需要全国人民来救，按照市场规律来做最适合温州。温州人也不怕失败，虽然行业洗牌阵痛是有的，不要勉强去救那些有名的快要死掉的企业，而且救起来后，企业也很痛苦，一辈子就是还贷。政府应该多关心成长型的企业，培育一些新兴产业。

CBF：这两年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，温州老板现在都在做什么呢？

周德文：温州老板现在对投资越来越谨慎了，更多的是等待、观望和徘徊。大部分企业都在求生存而不是求发展，企业家还能见面打招呼、在一起吃个饭大家开玩笑说已经很庆幸了。这一回的中小企业危机和民间借贷风波使温州人被剥了一层皮，大大小小的企业都受到冲击，尤其是房产，缩水了40%以上，几乎达到一半。楼市泡沫被挤出来，一手房和二手房均量价齐降，确定很悲壮。

但是，这不意味着温州老板没有钱，只是他们越来越谨慎了。2011年那样困难，温州银行存款余额却突破7600亿，创历史新高。信用危机以后，房地产和股市行情一塌糊涂，资源性的投资又被赶出来，实业又不景气，所以投资无路，有个别去投资文化产业，但毕竟还是少量的，资本没有进入集中某一特定领域。民间资本有的转到国外，有的存在银行不动。

春节之前是个槛，预计60%的企业会面临生存危机，比2011年更加严重。西方圣诞节和中国春节一过，生产和经营旺季就过去了，春节之前企业要还债，这时催债比较多，活不下去就会停工停产。现在一些企业家24小时不敢关机，否则会被人误解会跑路了。